我發覺自己愛計較，當這個分別心投射在社會時，就形成一種公平觀；伸張正義經常就是接下來的訴求；問題是，誰的正義？代價又如何？
比方說在圖書館內搶報紙好了，原本每人限拿一份，就是有人貪兩個，或是攜出閱報區，藏在自修室內偷偷的、長時期的浸淫。這也侵犯到別人的權益：我！
因此，就經常與館內的幾個大叔輪番爭執。一旦據理力爭，就算贏得一時勝利，反耗盡能量。事後發現，我指控大叔佔據兩份報紙的勾當，沒人時，也會照作。
今早又發生了，一個頭戴鴨舌帽的類宮廟信徒，又多拿了一份報紙。就在我於另一桌，也同樣拿了兩份報紙時發現。
心想，我為共犯，就好聲好氣的溝通一下囉：
「請問，這份中國時報，你看完了嗎？」，我用種近似討好的語氣，跟他溝通著。但手已將報紙搶來。
「ㄟ～不要亂動，我要看；這個給你，挪～」，說著，這位宮友，就將左手的自由時報丟給我，滿臉不屑樣！我覺得，他應該心想哪來的潑猴，擅自動別人的東西。
此時，我滿肚子火，呢喃著，「幹！啊是有欠你喔！明明是你錯在先，A了兩份報紙，害我無法看到中時，要先看自由。」
的確，我兩份都沒看過，先看這份也無妨；但一想那嘴臉，外加我低下的語氣，覺得何苦啊！我受委屈了。
如果是上個月的我，一定與他對質，指正為何佔兩份。
問題是，我也一樣啊，且動了別人報紙在先；一旦根據本身對錯，指正下去必定招致兩敗俱傷，早上的閱讀也將泡湯。這點我懂，因發生過N次。上次糾正一個類魚販的讀友後，就是以全身緊張、壓力與征戰收場。
但我也有個信念，就是內心的不平，一定會形成一股能量，卡在肚內，成為致病因子，何苦將這滿腹大便，扣押在體內作亂呢？
於是我碰到禪宗修煉常說的「兩難」了。
有個公案是這樣，樵夫不幸摔落山崖，掛在崖邊樹上，手腳全斷，只有嘴巴咬住樹枝，托住身體。旁邊路過禪師，看著全景，要樵夫在這生死關頭，說出一個能解脫的字；那當下，該講什麼呢？
當然，說也是死，不說也是。禪宗的法門，就是把人逼到無法用腦的牆角；此時，門徒就會放棄一切執念，與環境合而為一，解方就不請自來。其非講什麼，亦非不講什麼，而是無限的空。這就是禪宗經典「無門關」的「香嚴上樹」。
（來，一起聽聽濕兒最愛的「香嚴上樹」公案）
當時，滿腹苦水的我，真想走過去大喊：「先生，一人一份報紙好嗎！」但那能量被剎挪間的禪思佔據。決定與這個不舒服在一起，跟著那負面能量流動。頓時，我媽罵我沒用、社會笑我沒種、老師說我小氣、同學酸我計較、網友笑我嘸效的指責，全數湧上腦門。
這個能量好強，好難熬、好無法專心，好想逃離、好想討回正義，好想.....
漸漸的，那些好想，開始往下沉、往內鑽，全神貫注的能量，讓那一連串的負面思想，化為不舒服的脈衝，一下卡在喉嚨，一時鑽入胸口；一會穿過幽門，最後進入腸道。
之後記住的，就是聯準會主席針對通膨講了一堆廢話，然後美股與金價就莫名奇妙有了支撐，然後拜登的疫苗政策.....然後......
不知不覺，讀完了整落報紙，但那整肚子的怪氣，依然沒消，只是被覺知的能量，化成可共處的氣流，暫存在隨機記憶體中。
把報紙放回架上後，拿起包包，繞著讀報區走了一圈。心想禪宗功夫所說的「與環境融為一體」，到底是在講什麼啊？我的怨氣還是沒消啊，那個宮友的嘴臉，依然可憎，就坐在那，大剌剌讀他的中國時報。
就在我心中呢喃禪修無用時，發覺肚子暫存RAM中的怨氣，開始有了動靜，化成了一股實實在在的物理氣。身體也突然被整個空間挪到大叔前，不知哪來的衝動。
就在當下，一向教導該有禮貌的我，突然想放個屁。對！就是屁！一個圖書館沒禁止，但在社會上，有不成文禁忌的行為。它成了一套使得上的武器，且無副作用。
於是就「噗～～～」的一聲，放在宮友的鴨嘴帽緣。
臨走時，還看了他一眼；他似乎想回應，又覺得尷尬加疑惑，這是可回敬的攻勢嗎？不知道。
於是我卸下了心中的怨念，也讀完早上的報紙。兩造未動干戈。這個有智的宇宙，似乎通過我身體的氣脈，傳遞業力的平衡。達到佛法「互攝互入，no man is an island」境界。這股怨氣，也塵歸塵、土歸土，最終回到大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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