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信每個對新時代運動(New Age Movement)有興趣的人,都應該對榮格(Carl Jung)不陌生吧。這位心理學教父佛洛伊德的大弟子,因為講太多神秘學的部份,搞得師父很是不爽而決裂。榮氏靠著他的「集體潛意識」(collective unconsciousness)這套學說,混出一條不錯的道路,我認為在20世紀上半段應屬佛洛伊德的年代;但到了下半葉後,尤其是在1960年的歐美民運浪潮後,世界就充滿了榮格的代言人。
之所以想寫榮格,是因心靈工坊在這個月辦了兩場榮格的座談會,昨晚是談英雄之旅,我與阿潔共襄盛舉;而上禮拜在談共時性(synchronicity),但很可惜錯過時間,也許就是某種型式的「共時性」吧!但不管怎樣,昨晚舉辦在師大的研討會,一共邀請我喜歡的兩個靈性導師胡因夢與楊蓓到場,但阿潔好像比較同意楊蓓的安住當下跟回歸本性,我則比較偏好老胡的博學及氣脈論。
這次邀請的演講者Murray Stein,是撰寫榮格關於心理發展階段的作者,書名為《英雄之旅:個體化原則》;在榮格的發展論述中,首先,一般人在出生後會進入所謂的「母親階段」,時間大概是1~12歲左右。這個時期的成長最美好,因為「人」、「我」的觀念尚未切割開,感覺好像都是一體的。其實在很多宗教經典都有談到這狀況,像聖經所言的「伊甸園」,就是闡述與母體尚未分離的一種天堂感。
這個時期的寶寶,因為沒有什麼責任好付,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處在「接收」的狀態;肚子餓了,媽媽會餵奶,尿布濕了,老媽又會擦乾淨,睡不著,猶如天使般的媽咪又會在旁唱搖籃曲;茶來伸手、飯來張口,是形容這時期的成長再好不過的比喻了。這個在心理學家Erickson的發展模式中,大概涵蓋信任、依賴階段。
之後,當寶寶成長至12歲之後,進入了青少年時期,就踏進了父親的領域。這個時期的成長,是以「成就」當作目標。一個人進入社會範疇,依賴某種規範的制約。其實規範,就代表爸爸的型態,舉凡社會上的規範制定機制,全是父權取向,像政治、宗教、法律、企業等領域,好像都是男人在把關,這也形成一種上對下式的遊戲規則,一個人要再社會中成人,就必須好好的依循規範向上爬。
等到一個人成長到了40歲之後,就會面臨中年危機,這也就是榮格論點有趣的地方。他說一個人的成長到這點後,開始會發現外在的成長,或是物質的累積,都已經抵達了巔峰,很難再往高處爬。就算一個人再會賺錢,能夠滿足的量,還是有限,而且會快速的飽和,大師認為目前西方的資本主義觀,就到了這個中年危機點。此時的成長會慢慢往內看。
往內看?看啥阿,我們這個社會一直叫我們往外看啊!美醜、健康、財富、身份、地位,有哪一個不是向外追求認同?有哪一個成就不是依靠量化標準?體重可以秤出、三圍可以量出、鈔票可以數出、頭銜可以掛出,但是內在的成長,迄今為止仍是一片漆黑,沒有東西可以量化,到底要如何遵從呢?
這個時候就來到榮格的潛意識論述,他認為每個人都有某種英雄的原型(archetype),指引著我們,可是在外界找不到源頭。外在世界僅是這個原型的投射對象,一個人要努力的將內在潛意識的原型與顯意識的自我(ego)作連結,才能逐漸孕育出「個體化」(individualization)。一個具個體化的人,就是榮格認為完整的人形(但我認為往上走還是有更高的意識,有空再聊)。
在此,我想介紹另一位學者,叫做坎伯(Joseph Campbell),這位神話學大師也常在大師論壇這兒見到蹤影。基本上,坎伯可以說是闡述榮格個體化最淋漓盡致的學者,他的『英雄之旅』中有個觀念,叫做召喚(calling),幾乎所有的偉人或是宗教神秘家,都有經歷過這個召喚的過程,像帶領猶太人出埃及的摩西,就是在西奈山上遭上帝的召喚。
這很有趣,我發現很多所謂的「英雄」,一開始都不認為自己是塊料,不但不是塊料,而且還會異常的沒自信,幾近自卑。當上帝吩咐摩西聚集埃及所有的猶太人,叫他帶領這些失落的部落跨過紅海時,摩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因為他明明是個口吃,腦筋也不大靈光,心想上帝一定是搞錯了,會要他當領導者,不但要領導,還要頒布十誡。
但最後摩西實在多慮了,因為他天真的以為,所有偉大的事業都須靠自己的力量完成,但這世界其實大到讓人驚訝;很多時候,我們真的不要完成所有的事情,因為上帝只希望你到場就好,剩下的部份,就靜靜的觀賞吧。一個簡單、純樸、天真的人,是擔任萬物任務最好的代理人,因為這些單純的靈魂,自我很小,不會妨礙到宇宙的力量,反倒是那些整天認為自己很了得的人才要小心。
這時突然想到英國的金融時報曾報導華爾街的金融大鱷,稱自己為宇宙主宰(Masters of the Universe),當時為2004年;然後,2008年發生了什麼事?這些宇宙主宰們,如果不是一般的納稅人,掏腰包拿出6,000億美元為金融風暴紓困,不知這些主宰們現在會住在哪裡。
這又有點類似中國管仲的哲學,管仲雖被喻為法家這派,但是他的論述實較偏向道家這邊。在《管子》一書中,他指出一個好的君主,不會像歐美的洋人般,喜歡掌握時勢,使權力最大化,並到處殖民別的人種;相反地,一個真正成功的君主是聽天命,並順從民意順水推舟的人,他是一個不知道為何被人民給拱出,然後就順從旨意治理國家的被動者,如此的無為而治,反而才能事半功倍。因為真正的力量不是來自個體。
在《管子--白心第三十八篇》中有道:『上之隨天,其次隨人。人不倡不和,天不始不隨。天行其所行,而萬物被其利。聖人亦行其所行,而百姓被其利,是故萬物均既誇眾矣。是以聖人之治也,靜身以待之,物至而名自治之。』老管又在《內業第四十九》中道:『冥冥乎不見其形,淫淫乎與我俱生。不見其形,不聞其聲,而序其成。』這像不像《老子-第二十五章》的:「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?」
所以我想榮格的集體潛意識,與管仲的「天」、或老子的「道」,不知是否有異曲同工之妙。其實,中國的諸思想先賢早就談到「天人合一」、以及「天人合德」的道理,這在儒、釋、道皆然。既然天跟人是合一的,那集體潛意識,應該與天意識不二吧。
當然,我們還是不要跳太快;畢竟,榮格屬臨床心理師,他的論述有明定的工具供治療心理疾病,我想管仲與老子的方式大概就是學氣功,練靜坐,但是西方的頭腦比較積極,比較混亂,所以榮格發明了「自由聯想」、「藝術治療」、「催眠」、「夢的解析」等方式下手。
尤其是自由聯想,這是恩師佛洛伊德教他的,因為根據精神分析論點而言,一切的心理疾病都是個案無法有意識的覺知到被壓抑的部份所致,一旦允許個案無止盡的講腦中的第一個念頭,不加思索、也不加壓抑的吐出,很可能會發現一些被隱藏的意識,而治療師的任務就是坐在一旁,觀察個案是在哪一個節骨眼被「卡」住;在講那一句話時,停的秒數明顯變長。
各位不妨試試,再跟另一半講話時,是不是有某句話講出來的時間必須多思索片刻?為什麼不能直接講出,你的意識在管控什麼?在逃避什麼?與其躲藏,榮格會建議要有意識的將它記錄下來,不見得一定要跟對方講,但可以寫在日記中,或在腦中省思;當然,能夠與當事人面對是最好的。
一旦人們能足夠的個體化後,生命就會從一個新的意識層中展開,這與我之前講的梭羅思想很像,一個人開始跟著自己的鼓聲行進,不會盲從企業生態、物質消費、宗教教義、家庭慣性之內,而會活出如馬斯洛(Maslow)講得的「自我實現」,一個人就開始活出自己了,而第四道體系的祖師葛吉夫則稱此為「靈魂的結晶」,他說,這時人才賺得靈魂,之前只是一團能量混亂而已(但葛吉夫的結晶體更為深層難練,據說可脫輪迴)。
當然,榮格的論述比個體化的層級還要多,包括對易經的研究、共時性、鍊金術、男女性特質、以及在印度教中學到的瑜伽體系。但榮格最後還是回歸到自己的基督教義中,認為每一個文明,都有自己的民族靈魂,或是種族的集體潛意識,很類似我之前談到的「型態場域」。所以認識,及回歸自己的根很重要;說到此,我們台灣的根又在哪呢?這個失根的經驗,不知與最近社會越來越混亂有關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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