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有左右兩隻腳,行走起來才能平衡。而在社會層面亦然,稍早前談論了啟發我甚多的左派大師馬克思後,突然又想再寫一篇右派的大師,在想了好一陣子個人的最愛後,最後決定將這票投給另一『馬』:義大利的梟雄國師馬基維利(Niccolò Machiavelli)。相較於伯克(Burke),馬氏更為右派鼻祖;相較於史密斯,馬氏右得更為直接;相較於尼采,馬氏的右傾更為鮮明;相較於黑格爾,馬氏則右得讓人易懂。馬基維利是個人人都想用,各個不承認的思想夜壺。
馬氏可說是第一位將現實主義觀念,訴諸於政治策略的思想家,在馬之前的政治學派,常講一堆不切實際的道德、真理、上帝等冠免堂皇之云。說的人沒清楚定義所云為何物,聽的人也不見得懂就胡亂瞎扯,什麼柏拉圖的理想(ideal)啦、道德(virtue)啦、至善的形式啦、哲學家國王啦;亞里斯多德的邏輯三段論啦、Omega點啦;阿奎納(St. Thomas Aquinas)的上帝本質啦,一堆講到嘴會牽絲的哲學術語,馬氏皆化整為零,他認為一個好君主,就是要『掌權』,並穩定國家,其他全是空談。
馬基維利對道德(virtue)的解釋很有趣,異於古希臘哲人的觀點,馬氏認為君主應該實行的是將善與惡當成奪取權力的手段,而不是目標本身。一個聰明的君主會妥善的平衡善惡兩勢力。這點剛好跟康德相異,康氏認為道德為無上命令(categorical imperative),是居先(a priori)於一切的價值,且不容挑戰。難怪後人將馬氏歸為實用主義,而康德歸為理想主義的代言人。
馬氏之所以會這麼奉權力為圭臬是有原因的,他出生時期的義大利正值亂世,當時城邦陸續被列強攻佔,猶如清末的中國。當時各大強國之間的合縱連橫變化不斷,傭兵軍團經常在一夕之間轉換陣營,地方政府也常在數週間被建立或垮台。在看到這麼多的分分合合以及生靈塗炭後,他得到一個結論,各位也可以抄下,就是:『所有具備武力的先知皆獲勝利,缺乏武力則遭慘敗』(all armed prophets have conquered and unarmed ones failed)。
接下來就是他那句最有名的觀念,他認為一個好君主,須具備兩種動物的特質,他要有狐狸般的狡猾,以及獅子般的凶狠,缺一不可。馬氏認為如果缺乏狐狸的特質,而僅有獅子的殘酷,會被認為是『暴君』,最終會慘遭殺生之禍,而如果僅一路狡猾,而缺乏獅子般的暴力,這也僅落於紙老虎之流,沒有人會怕,因為統治人民最快速的方式是靠暴力所引發的恐懼。
在被問到君主是否要有道德時,這位梟雄國師認為學學狐狸就對了!也就是說,君主要裝德性,可是不見得一定要有,因為道德的主要目的在於哄騙老百姓,給他們歌功頌德,這有點像中國的厚黑教主李宗吾所云,李氏認為作官之道就是滿嘴的仁義道德,但私底下黑心一顆!馬氏認為大部分的人民思想簡單、容易擺弄,難怪在台灣有那麼多人會被『愛台灣』、『馬上好』、『台灣之子』、與『勇腳馬』等簡單口號送上鉤。
異於傳統的認知,馬氏認為所有的正義基礎皆為不正義,所有的道德基礎皆為不道德,所有的自由基礎皆為獨裁,有點像小說《1984》內,老大哥的口號。但請不要誤會,之所以會這樣說,是因為馬氏在觀察許多小國的失敗後發現,一些好君主、仁慈國王下場都很慘,反而會使用狐狸與獅子策略的獨裁者,能把國家治理得有條有理,因此他認為在美好的表象下,常需有醜陋的安排,這也是槍桿子出政權的最佳描述。
各位看看李光耀的新加坡、台灣在蔣經國時代,戰後的南韓,六四後的中國,甚至現在的自由美國,其國家暴力的使用從沒手軟過。美國可以說是將馬基維利的現實主義利用得最淋漓盡致的國家,其所謂的『軟實力』,以及企業一年所花在公關、廣告、及形象包裝的經費令人咋舌。
每一家企業都搞個可愛的吉祥物,製造有毒塑膠輪胎的有個固特異飛船,生產讓人得三高體質的麥當勞有個小丑叔叔,抽了讓人至癌的香煙有個帥氣牛仔,製造速食文化的好萊塢巨星則要搞慈善活動,到處在第三世界國家認養黑人小孩,而這一切的文化殖民主義,全靠山姆大叔的B-52戰機與航空母艦撐腰。
而沒有『狐狸與獅』的國家呢?看看西藏吧、看看東地汶吧、看看巴勒斯坦吧、看看大英帝國殖民前的印度吧、看看鴉片戰爭前的中國吧,或是看看不會搞公關的伊拉克與阿富汗吧,這些國家不是被人直接踐踏,再不然就是被國內外人民當箭靶射,難道你真以為海珊覬覦權力的野心會比雙布希大?私生活比柯林頓不檢點?比詹森愛侵略小國?比尼克森愛撒謊?他缺的是狐狸般的化妝技巧罷了。
而達賴的門面確實不錯,其非暴力品牌的確有賣點,可是馬氏可能會跟他說,擁有『非暴力』品牌跟真正去從事『非暴力』是兩碼子事,你看看美國每天在喊人權、搞民主,可是在古巴那關了一堆無辜回教百姓;跟中國嘴上講人權,私底下卻相親相愛,互握對方投資案與國債,非暴力事業怎麼可以真做?!可是據說西藏一開始也不是非暴力,只是打輸毛澤東軍隊,撤離到印度才在喊,馬公!您也不要太苛責了啦。
別看馬氏的學說這樣的實用且立竿見影,他的一生並不順遂,甚至可說窮途潦倒,類似春秋時期,周遊列國的孔老夫子,當時的義大利諸邦沒有什麼人敢重用他,也許權力本身是個腥味重的魚兒吧,有越多貓瞭解箇中滋味,就會更讓老貓忐忑不安。又或許是馬氏最終真的見到權力的弔詭,瞭解一切的權力,終將腐爛;那過程中,又何須如此汲汲營營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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