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大師喔,你有信教嗎?』阿維問著我。(阿維的介紹)
『我喔?沒有耶,可是我有自己的信仰。』我若有所思的回著。
『你應該信教啦,把一切都交給主,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啦!!』阿維帶著些許感冒的鼻音,回著我道。
這約莫是一個月前,我二度拜訪阿維其中的對話。之所以現在想起,是因今晚下班後在步行回家的路上,許久未見的大學老友阿廖突然來電。起初接的心虛,因老兄他已是一家太陽能公司的股東,正與一些志同道合的同事合夥經營公司,而我卻依然是揹著卡債的嘴泡王,剛開始還猶豫是否要應,最後還是克服了障礙,想一聽老同學的近況。
『阿你現在在哪?』阿廖問著。
『我在一家小公司啦,跟巨塔性質差不多,可就是小了許多』我回著。
『你為什麼要離開?』阿廖追問著。
『還不都是那些死立委害的,沒事關說個什麼勁阿,害我們公司一定要找人揹黑鍋,我就變成祭品囉。』我語帶心虛的道。
是的,我在離開巨塔時,是有某位重量級的立委,為了要幫樁腳廠商卡位,試圖透過關說,唆使塔主擠進這家不夠格的廠商入某大型活動;是的,巨塔是需要一個代罪羔羊扛下這歷史共業。是的,種種程序皆指向一道黑箱作業的陋規;但是,錯!!我早在關說案前就已提出了辭呈。但為了面子起見,我總是說自己是被立委害的,那到底是誰害了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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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王大濕!!你今年的活動,快去執行!』推長 (推長與巨塔介紹)將一份厚厚的文件丟在我桌上,滿面猙獰的道。日期顯示本國外活動將在春節期間舉行,意味著它將佔據我當年唯一的長假。算算那年根本沒有幾個國外出差的好康機會,雖然年末有個大部分人都不想去,又突然新增的阿里巴巴國之清心寡慾團,但當年幾乎全年都蹲在辦公室內,彙整及乞討一堆別部門看到我就愁眉苦臉的數字,或是提供廠商成交率極低的假買主名單。
卻眼睜睜的見同組員們,不是去賭城開眼界,就是去杜拜逛大街,亦或是阿爾卑斯及東京10日遊,心中好不是滋味。組中的同胞愛,又是出奇的淡薄,在我印象中,2年來好像從未一起聚餐過,但一有雜事,卻又不吝割捨。忽然看到這燙手山芋的活動,給偷偷的溜進我手後,心涼了半截,納悶著又是我這位菜鳥倒楣了,要揹這立委關說的歷史共業、摸索複雜瑣碎且沒人懂的申請程序,亦要犧牲無償的年假,心中的三字經有如蠢蠢欲動的印尼火山,準備四處噴發。但心想,這活動不管如何,可將我帶向歐洲大國,且又是我負責產業的大活動,我理應責無旁貸的扛下。
不久後,自阿里巴巴國短期出家歸來,發覺推長之前用極其恐怖的話語,警告我有可能死在國外的諸項悲劇,沒一樣發生過,卻著實被她的行前教育嚇的要吊點滴,當時就覺得這位新到部的推長帶兵技巧實有改善空間,她顯然很會用駭人聽聞的故事推卸責任,好讓一旦發生事故後可推說:『你看!!我都有跟你說在國外會死人吧,是你自己不聽。』
說實話,我不知是否真會客死異鄉,但在活著的時候,聽到她老人家的一番話,著實讓我有如經歷生不如死的酷刑,事後突然想起邱吉爾引用一位老人在臨終前所得的領悟,他說:『回顧我的一生,之前所擔心的事中,有百分之99從沒發生過,我卻為了他浪費大半輩子』,但不管,有點離題了。
這位推長非常鞠躬盡瘁,也許是因年過40好幾尚未嫁,將所有心思全放在工作上,好逃避下班後的落寞空虛,或也許是我倆犯沖;總之,每每與她交談時,總被她無謂的威嚴,緊張的腦筋一片空白,她也每每對我仰天長嘆,好似遇到一個需接受特殊教育的智力障礙者,不管如何,老天爺硬要把兩個八字不合的人送作堆,下場就是連續2個月沒睡好,又連續1個月沒放假的噩夢。推長也很配合的將她尚未熟稔的業務,全加諸在我身上試水溫,遮掩自己的無知,卻讓我的失眠破3個月亮的圓缺。
最後不敵推長的疲勞轟炸,跟百般羞辱,好面子的我,毅然決然的悖離巨塔,奔向一個縹緲的彩虹那。但彩虹依然是彩虹,當你奔向它時,它好似會跟你賽跑般,也跟著你的步伐往同方向奔去,追到最後逼著不得不問自己,彩虹依然存在嗎?也許它從未存在過,當初又為何要追逐它呢?是因對彩虹有興趣,還只是為自己的失敗找藉口罷了,好讓我的離開有台階下。說實話,一年後,我依然不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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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那你離開是對的,人都要追尋自己的彩虹阿。』阿廖客套的說著。
『對阿,人都要有自己的理想,我就要追逐自己的那片天空。』我也心不在焉的答著,但說出口的話,始終有某種不踏實感。
但如果有人問我後不後悔離職,我會糾正成『可惜』,但如果這句話的問法稍加修飾些,改成『如果當初再讓你選一次,你會不會離職呢?』我認為我依然會選擇『會!』怎麼這樣?這兩個答案不是自相矛盾嗎?有時,人生確實是自相矛盾的辯證。首先,在每一個時空下的境遇,皆有其特殊的主客觀因素,實非外人或事後諸葛可道也。其二,人不犯錯,那能學會正確之路呢?第三,這選擇,真正是錯誤嗎?也未必。
還記得不久前所看的《乞丐博士》(With Honor)一片中,其中一段劇情敘述一位離棄老婆的負心漢,告知男主角為何當年會拋棄妻兒遠走海角的原因,他面帶一絲悲憫又提著沈重嗓音說著: "Sometimes, you will be surprised how different the views are on the way in from the way out.",這句話很難翻,我就原汁原味的擺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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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語堂在年幼時是位虔誠的基督徒,因父親的關係,每逢週日必上教會,但在目睹教友的偽善,以及教義的荒謬後,在年長時,逐漸脫離教會的生活,開始過自詡『異教徒』的人生,但晚年後,發覺『人定勝天』的道理並不適合任何年紀的心智,人在將面對造物者的夕陽之刻,常會發覺自己的不足與渺小,林遂回歸基督教的懷抱,重新詮釋作為一個信徒的真義。試問讀者,林語堂當年異教徒的歲月,難道可草草的說是錯誤選擇嗎?他在自我尋找的期間,所看到的事物,以及經歷的人生風景,絕對會比盲從死人教義來的豐富。
蘇格拉底曾說:『在漫長的人生中,我只知道一件事,就是我啥也不知。』而我愛開示的表舅則打趣的道,他不知道的東西多一項,他『這也不知,那也不知。』,共兩項。我則化繁為簡,除在部落格向虛擬世界開示外,其他一律不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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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王大師喔,人就是太聰明,凡是都要自己作主啦,搞到最後一堆煩惱,越搞情況越糟,還不如一切都交給主吧。』突然阿維的話,又滲進我腦中。
世界上的高等智慧,都教吾人『臣服』為最高境界的道理,伊斯蘭教的"Islam "一字,原意即為『臣服』。老子教導吾人『道常無為而無不為。」,而程顥〈偶成〉詩中則云:「萬物靜觀皆自得,四時佳興與人同」,此等佳言,皆崇尚臣服及不干預之道。
一直到如今,我雖仍眷戀巨塔的虛榮與福利,但始終不覺當初離塔為錯誤之舉。人生的道路並非直線行,它迂迴曲折,好事多磨。常常對的事,在錯的時間做就成敗筆;而不正確的事,在對的時間執行,也可成神蹟。那一切的結果,就猶如阿維所云:『都交給主吧!!』
(享受裸浴中的阿維)
延伸閱讀:論林語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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